为社会系统而设计:想象一种以社会为中心的设计
写在前面的话
这篇文章是由“SSIR社会设计共享共创社群”产出而成的,这个开放的社群由对社会设计议题感兴趣的跨界实践者、研究者、设计师与学生组成。平时大家在群内分享彼此的见闻、实践与研究的心得,也会将一些深度讨论形成文章,发表在《斯坦福社会创新评论》中文版微信公众号上。
因为疫情,今年斯坦福中国社会创新峰会还是毫无悬念地搬到了云端。不过,“SSIR社会设计共享共创群”里的几位伙伴却感到,今年的峰会仍与自己格外相关。原因是议程安排第二天中“为社会系统而设计”的分论坛,感觉正是为他们所策划的。
伙伴们立刻以“在线Hackathon”为召集令,向社群征集了十几位感兴趣的朋友,形成了一个专属的共创小团队:大家将在历时1个多小时的分享环节中一边在线聆听,一边进行讨论。
大家初始的目标,是去对比论坛嘉宾所分享的思维方式与实践方法,和他们更为熟知的中国本土讨论与实践之间的相同与不同之处。
具体来说,社群成员关注连接“设计”与“系统”的可能性,这是一个重要的话题,因为“设计”擅长输出微观且具体的产出,而“系统”庞大又模糊。
实际上,将设计的思维与工具运用在社会创新实践的基本方法论,在中国的发展已有差不多10年之久,而这个运动中对本土实践影响最大的一个“智慧源泉”,正是这次部分分享嘉宾所属的斯坦福大学哈索·普拉特纳设计研究学院,简称DSchool。或许可以稍有夸张的说,这十几位参与深度听分享的人都是 DSchool的“野生学员”,无一不是搓着小手搬着小板凳,故而对这次分享的期待可见一斑。
议题编辑:刘新童
作者:谭静远 | 造点共益设计咨询合伙人,广州
黄菲 | 平安好医生产品经理,上海
梁嘉歆 | 友心人心理社区创始人,重庆
吴雨晗|广州美术学院产品设计,广州
章林富 | 独立研究者,用户研究员,深圳
陈长丰 |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学生,深圳
刘忠意 | 复旦大学研究生,上海
宋文彬 | 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北京
梁乔安 | 经济学家, UNDP, 北京
1三个案例看“为社会系统而设计”斯坦福大学DSchool的两位伙伴 Thomas Both和 Susie Chang首先带来了一个十分完整的案例分享:Noora Health 是位于印度与孟加拉地区的一个专为缓解医生资源不足的创新实践。
▲斯坦福大学哈索·普拉特纳设计研究学院为社会系统而设计部门主管 Thomas Both(右)和 项目经理Susie Chang (左)
分享嘉宾特别指出了这个实践设计过程中的“问题迁移”(reframing):从医生与患者的双边关系,到医生、患者与患者家属的多边关系。通过对家属的陪护培训,项目有效的减少了患者对医疗系统带来的压力。
▲分论坛直播画面截图
来自社群共创伙伴的第一感受:
“这个案例的叙事很完整。特别是它的评估数据与出发点有很好的对应。这里面“系统性”的关键体现,似乎在于从患者群体扩展到患者外的家属群体的这个干预视角的转换。或许是因为这个项目的初始切入点相对微观,即专注在患者群体身上,所以当项目介入扩展到家属群体时,项目就已经可以算是“更加”具有系统性了。当然,这是‘以人为本的设计’范式的一个常见的做法。
不过,值得思考的是,除了选择以某个具体群体入手,我们是否可能选择一个更加系统的切入点,比如医疗体系中持续缺乏足够医护资源等可能原因。一开始从更加宏观的系统去切入,是否更有助于我们脱离个案式的创新,更好地找到可复制的方法论与模式?”
第二、三位嘉宾的分享内容,来自我们有一定熟悉度的中国本土实践者。瑞尔行为中心的李诗扬在北京乐平基金会的直播现场,向大家介绍了一个针对餐饮行业减少食物浪费的进行中的设计项目。
▲瑞尔行为中心创始人兼总经理 李诗扬
这个项目的特色是将行为科学的方法融入设计的流程中,通过对于关键决策者(餐饮经营者与员工)进行一系列的意识倡导与行为干预,从而改善食物浪费等问题。
▲分论坛直播画面截图
来自社群共创伙伴的第一感受:
“这个案例还在发展中,是一个长期项目的开头。这里案例中的‘系统’的体现似乎在于对不同利益相关方的拆解和针对性的干预。目前看上去,项目对行为科学的深度运用还不明显,期待看到前者在设计过程中发出特殊的力量,也期待项目持续发展之后的影响力数据。 另一位分享者是来自集火实验室的创始人刘洋。他从广西省南宁市南铝社区的停车棚里分享了他的团队在社区建设中推动老社区的居民参与非政治的自制、与周边商业博弈的故事。”
▲建筑师、营造者、集火实验室创始人刘洋,在南宁市南铝社区的停车棚里
他用了“廉价美学”这个令人印象深的词,来描述如何在社区末端用最低成本的方式实现有效的功能设计,比如通过将堆肥垃圾桶设计得更加有趣味性,来吸引社群成员进行厨余垃圾回收。
来自社群共创伙伴的第一感受:
“这个案例的背后一定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待我们去发现,比如分享中提到的模糊性、矛盾性与斗争性,相信所有深入‘人间烟火’的社区营造实践者都深有体会。在这个案例中,‘系统’的体现似乎浸润在好几层的嵌套关系之中,比如本地社区居民处在周边市井商业环境之中,同时本地居民和商业店铺都处在大的国家政策环境之中,而这正复杂性系统的微观体现之一。
不过,在‘非政治的社区自治’和‘廉价美学’方面,希望未来能听到分享者做更为深入的展开。”
在整体案例分享环节之后,嘉宾们还剩一些时间针对一个主题进行讨论,他们所选择的主题是“如何在不同利益相关方找到共同立场(how to find common ground)”。针对这个问题,所有嘉宾都认同“让不同立场的人看到彼此”和“与利益相关方共情”的重要性,同时刘洋还提到“找到日常生活与政策的交叉”作为回应。 2对“社会设计”的四点思考 在该场论坛内容结束之后,我们立即启动了与十几位共创社群伙伴的视频会议,针对当下听到的论坛内容做了第一印象的反馈分享,并形成了一些深度讨论。
将设计运用于社会系统,创新的前沿将有哪些?
“为社会系统而设计”分论坛几位嘉宾分享案例背后的理论体系,似乎都来源于六七十年代“参与式规划”的框架。它的优势,是帮助人们打破视角的壁垒,与多方处境共情,并从中找到重塑关系的可能性。这套价值体系,无论是否自诩为设计师,对于社会创新的实践者已经是默认的“正确方式”了(虽然在执行真实场景中还需不断的自省)。那么接下来,实践者真正的困难之处是在同样的资源配置中,能甄别并确认出更有效的具体行动与路径。在这个过程中,设计思维作为如今最被广泛知晓和应用的设计模式,为我们带来了方法上的指引和尝试的勇气。然而对于社会系统的优化与创新来说,它无疑是不完整的。比如我们常用的设计思维框架中的第一步“同理用户”(empathize),直接带领我们锁定较为具体的人群,而对我们去理解问题背后的复杂社会系统帮助有限。我们如何结合更多的社会学和其他跨学科的研究,去帮助实践社会创新的个体理解社会系统?我们又如何测量干预的有效范围与其影响力?而这其中又隐藏了哪些伦理困境?这些还有其他实践层面的挑战,是未来我们期待一起去探索的前沿。
以社会为中心的设计?
在过去的10年甚至更长时间里,“以人为中心的设计”(human-centered design,HCD)或“设计思维”(design thinking)几乎成为了中国社会创新中创新方法的代名词。然而,当我们向不太有经验的实践者去描摹“人本设计”案例的突破点时,由于切入点相对微观,通常带着一丝“神秘力量的眷顾”,对那些期待答案、又渴望行动的实践者来说,往往得不到理想的回应。比如这次案例分享中的Noora Health,在病患家属群体上找到干预机会为项目找到了新出口,这犹如“运气”一般的发现,其实并不在前期规划之中。如果换一个国家,换一个文化背景,这样“运气”一般的发现,还会对探索相似议题的实践者具有可复制的框架意义吗?(当然我们承认Noora Health提供了关注病患家属这个相关方的方案灵感)。所以,当我们面对并介入更加复杂的社会系统时,是否可以想象一种更为广阔的、“以社会为中心的行动设计”?“社会”可能包含社会关系、社会机制、社会事务等等。如果是这样,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更加普世的干预思路,再让它被各地的实践者因地制宜的本土化。如果是这样,回到Noora Health那个例子,也许抛开运气,在规划初期“重塑医生、病患与病患家属的多边关系”这样的社会关系再设计,就会进入实践者的考量范畴之中。对于极有经验的社会设计师或者咬文嚼字的学者来说,区分“以人为本的设计”与“以社会为本的设计”,或许只是一个描述案例时叙事方式的差异,但对于社会创新领域那些大部分没有受过完整设计训练来说,这可能是让创新“祛魅”的过程,也是让“创新”变得更加理性且富于民主的方式。
社会设计的产出,是否能有“标准说明”?
无论出现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社会实践中的创新总是令人兴奋。不过,目前常见的个案式的叙事方式,会让人们在心中对这些创新实践的可复制性生出一丝不安。我们是否可以建议一种语言系统与沟通标准,帮助大家理解每一个案例目前已知的适用范围,以及明确它在后续过程中还有哪些未被满足的目标,以及在这一过程中做其他嵌入式优化或改造的可能性。
社会影响力的衡量
最后,我们依然最关注上述设计背后的有效性与影响力评估等问题,这也是我们社群未来重点讨论的主题之一。如何改变大部分创新者以自我认证的方式去“感知”实践价值的习惯?引入第三方跨学科评估机构是否具有必要性与实操性?从目前的多以个案分享的习惯来看待这个领域的发展阶段,或许有些类似现代医学遇到统计学前的状态,一个干预措施是否被广泛接纳,更多是由医生个体的名气与信息传播的运气所影响。在评估这个点上,我们希望与大家一起寻找思路。
3一场对话从好问题开始
以斯坦福中国社会创新峰会为平台,向国内外的朋友们展示“为社会系统而设计”的潜力,无疑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近几年我们发现,为社会系统而设计(或者叫社会设计、社会创新设计、复杂系统设计等等,我们行动了这么久,名称的细微差别已然不那么重要)在中国社会已经走出了从0到1的阶段,第一批实践者已在实战中过完成了几轮的自我迭代,第一批学者也在各大设计院校组建了相关研究与教育部门,同时带来了相关的高等教育专业。全球整体来看,这个领域自身的发展还处在从模糊到明晰的过程中,有多条理论脉络在齐发并进。关于这些,中国本土实践者不一定积累了很多好的答案,但是肯定积累了很多好的问题。而大家都知道,好的问题意识不仅能为我们带来正确的问题,还能在我们接下来共同的对话中,指出共同探索与行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