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5日，被称为“中国包装装潢第一案”的王老吉与加多宝凉茶红罐装潢权之争在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正式公开审理。此次庭审将王老吉与加多宝互诉对方侵犯其红罐装潢权两案合并审理。其中，广药提出1.5亿元索赔要求，加多宝方索赔金额暂定为3096万元。法庭当日没有宣判。

围绕四个争议焦点

4月22日为广药与加多宝“装潢案”原定的开庭日期，但由于广药临时变更诉讼请求使得官司延期，双方于5月8日再次进行了证据交换。5月15日，该案正式开庭，由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受理。

在此次庭审过程中，双方主要围绕四个方面进行了论辩：涉案商品是什么，知名商品特有包装装潢是什么；涉案商品特有包装装潢归谁所有；涉案商品特有包装装潢能否与王老吉商标或加多宝公司相分离，到底谁构成侵权；经济损失如何计算。广药和加多宝围绕争议焦点发表了各自的意见。

广药的诉讼请求为：判令被告停止使用与原告包装装潢相同或相似的包装装潢，销毁库存被控侵权产品和全部库存侵权的装潢，停止生产、销售带有侵权包装装潢的凉茶产品；责令被告停止使用移除销毁所有载有被控侵权产品的广告及各种介绍、宣传材料等；判令被告赔偿经济损失1.5亿元。加多宝则表示，鸿道集团首创将红色作为凉茶包装装潢主色，陈鸿道作为专利权人获得了红罐凉茶的外观设计专利。

对于知名商品如何界定，加多宝认为本案中知名商品是指多年来加多宝生产经营的曾经租用王老吉商标、现使用加多宝商标、使用王泽邦后人独家配方的红色罐装凉茶产品，包括加多宝公司生产的贴有王老吉商标和加多宝商标红罐凉茶。加多宝的企业名称可以成为知名商品的标识，无论是企业名称还是商标都能够作为识别标识。广药集团则认为，知名商品就是王老吉凉茶，认同2003年佛山中院和广东高院判决中认定的包装装潢。

红罐“设计说”各执一词

在法庭辩论期间，加多宝提供了49份证据，证明红罐属于加多宝。证据大致分三方面：第一类是包装装潢属于加多宝的证据，第二类是加多宝对包装培育的证据，包括宣传、赞助、捐款和促销等，第三类是加多宝认为对方产品外包装装潢侵权的证据。在庭审现场，加多宝代理律师称凉茶红罐包装由加多宝母公司鸿道集团董事长陈鸿道设计，并于1997年申请专利，授权加多宝集团使用、投入商业生产经营。因此，加多宝对红罐拥有装潢权。

庭审中加多宝方面律师认为，广药集团不是红罐包装装潢的设计者，也未使用过红罐包装，对该包装装潢没有支配权。广药收回“王老吉”商标权后，广药无权使用与加多宝红罐包装、装潢相同或近似的包装、装潢，否则构成不正当竞争。

王老吉大健康代理律师指出，红罐包装是不是陈鸿道设计、陈鸿道以自己身份设计还是受鸿道集团委托设计等问题目前无法证实，陈鸿道一直弃保外逃，目前尚未归案无法出庭。另外，设计并不产生装潢权，装潢权保护的基础是装潢权对于经营者的标识功能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商誉，这种功能只有在投入商业使用后才能产生。

1995年与加多宝母公司鸿道集团签订的《商标使用许可合同》中，已明确约定授权鸿道生产经营红色罐装、红色瓶装王老吉凉茶。王老吉方面认为，如果没有所有权，就不会有授权。双方协议约定的凉茶包装为红罐，而非黄罐、绿罐，这表明并不是像加多宝所说的陈鸿道独创设计了红罐包装，使用红罐属于合同约定，红罐包装的选择设计是在此协议框架下进行的。

至于申请专利，王老吉大健康方认为，鸿道集团作为商标租赁方，绕过商标所有者广药直接申请外观设计专利，这种行为并不合法。而且，专利的有效期是十年，加多宝所提供的红罐专利设计证书上的专利已经过期，没有法律效力。

商标与装潢能否分离存争议

庭审过程中，加多宝方代理律师指出，商标和商品的包装、装潢是独立的，受不同的法律保护，广药虽然收回了“王老吉”商标，但红罐包装、装潢仍属加多宝所有。

对此，王老吉代理律师认为，“特有的包装、装潢”必须与“知名商品”相结合才能产生包装、装潢权。也就是说，红罐必须与王老吉凉茶相结合才能产生装潢权。各种商业标志包括商标、商号、商品名称、包装、装潢等在内，共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识别体系，由此建立起的商誉是统一的，而不是分裂的。

就红罐王老吉装潢而言，主要显著特征是竖排“王老吉”三个大字，若将属王老吉商标范畴的东西都拿走，只剩下一片红色、一个黑圈和“凉茶”两个字，而“凉茶”两个字又是社会通用词组，这样装潢的主体就不存在了。所以说，在法律意义上，王老吉商标和红罐装潢已经固化为一体。

我国《商标法实施条例》第二十六条第二款规定：“当商标权人转让商标时，必须将其在相同或类似商品上注册的其他相同或者近似商标也一并转让。”据此，王老吉方认为，目前“王老吉”商标已经回归广药，同样发挥识别商品来源的装潢就是未注册的商标，亦应回归广药。

各方观点不一

原最高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庭长蒋志培认为，“王老吉”凉茶特有包装、装潢与该知名商品本身具有不可分割性。当一个有注册商标的知名商品形成后，它便具备完整性与统一性，其特有的包装、装潢在很大程度上将通过商标在消费渠道中形成认知并建立商誉。在商标权属明确的前提下，该包装、装潢不应与商标权割离，如果把红罐剥离给另外一个品牌，势必会为消费者带来混淆困扰。

深圳东方港湾投资管理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但斌同样倾向于广药，“加多宝在王老吉推广方面有功，这承认，但加多宝也靠此赚了很多钱。这非常类似中国、英国和香港的关系。英国把香港从小渔村变成了国际大都市，有功劳，但也利用香港获得了很多利益，租约到期，难道香港不应回归祖国？不行，难道英国可以给香港改名，说香港是我的？”

北京银雷律师事务所主任雷海军认为，“加多宝做大的红罐凉茶是知名商标，广药对此没有解读如何又变成广药集团的，这个关口既然迈不过去，就想办法解读解释，却未做相关工作，全线失守。依据双方共认事实，加多宝出品的红罐凉茶是知名商品了，至于是不是广药的单说了，但至少以前是加多宝的。”

社科院知识产权中心教授李明德的观点比较中立。他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看双方的合同约定，比如当初的授权合同有没有明确在使用过程中衍生出来的东西归谁所有。

北斗星投资董事总经理吴立峰则认为，广药王老吉红罐凉茶和加多宝可以共存。他指出，2012年，品牌价值近千亿的王老吉在中国凉茶市场暂时失去了竞争优势，加多宝的品牌延续战略、王老吉自身的渠道问题以及王老吉的品牌差异化路线选择是三大主因，加多宝是外因，而渠道和品牌差异化是内因，外因不可控，内因是关键。中国足以容得下两个同样强大的凉茶品牌。谁抢占了全球市场，谁就能主导国内市场，这是两杯可乐带给我们的启示。

大事记

1995年，广药将“王老吉”的生产销售权租赁给加多宝。

1997年，广药与加多宝的投资方鸿道集团签订商标许可使用合同。

2000年，广药授权许可鸿道集团在红色罐装凉茶上使用“王老吉”商标期限从2000年5月至2010年5月共10年。

2004年，广药推出绿色盒装王老吉。

2010年11月，广药启动王老吉商标评估程序，经评估品牌价值为1080亿元。随后加多宝发声明澄清与广药之间没有隶属关系，矛盾公开化。

2011年4月，广药向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递交“王老吉商标”冲裁申请。

2011年12月29日，“王老吉商标”案进入仲裁程序。

2012年5月9日，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作出裁决书，要求加多宝集团停止使用王老吉商标。

2012年5月17日，鸿道集团向北京一中院提起撤销裁决的申请。

2012年6月3日，广药正式推出红罐王老吉。

2012年7月13日，北京一中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加多宝母公司鸿道集团关于撤销王老吉仲裁结果的申请。

2012年11月30日，广药集团以加多宝公司涉嫌虚假宣传行为、构成不正当竞争为由向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索赔千万元的诉讼。

2013年3月12日，加多宝突然在其官方网站上发出一份致两会代表、委员的公开信，猛烈质疑广药向其追讨10亿元“天价赔偿”的合理性，这一时间导致凉茶之争再度升级。（李香才）

记者手记

一场双输的战争

广药与加多宝之争终于进入庭审阶段，如果从2011年4月广药集团向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提交“王老吉商标”仲裁之时算起，双方的这场争夺战已整整持续两年之久。而随着这一事件的发展，已经从商标权之争衍生出双方的口水战、广告营销战、市场份额战等多个方面，甚至双方也曾发生肢体冲突。更有评论人士把此事提高到国企与民企利益之争的高度。笔者认为，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都将是一场双输的战争。而企业应该做的则是做好产品，一味争夺商标权，不如把更多精力放在消费者身上。

2012年6月，广药集团在北京八达岭长城上举行规模空前的新装上市盛典，并称五年内将实现年销售300亿元，2020年实现年销售600亿元。而加多宝方面则不得不被动改变产品包装，同样在北京大规模启动新产品上市仪式。双方为此制作新的广告，并加大广告营销方面的费用，争夺热门电视节目冠名权。不过从2012年的情况来看，广药红罐王老吉提交的成绩单似乎难以令人满意。

广州药业2012年年报中并未披露王老吉销售经营情况，不过据推测，广药旗下负责红罐王老吉的全资子公司王老吉大健康产业有限公司2012年销售收入大约在17亿元左右，绿盒王老吉销售收入20亿元左右。公开资料显示，加多宝2012年销售额超过200亿元。实际上，此前笔者的一些经历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一差别的存在。广药推出红罐王老吉、加多宝产品更名后，笔者一次在餐馆点餐时要王老吉，餐馆服务员上了一瓶加多宝。加多宝此前多年积累渠道的成功不言而喻，而更为重要的是，作为消费者，在乎的是产品品质，而非包装。

甚至有专家认为，应避免山寨化，广药应弃红罐做绿罐。广药集团此前弃红罐而只生产绿罐王老吉，最大好处就是与加多宝生产的红罐王老吉形成区分。而广药集团凭借其政府资源、资金优势以及王老吉的品牌影响力，再加上绿盒王老吉原有的消费者忠诚度，广药集团推广绿罐王老吉的难度反而要比推广红罐容易很多。

另一方面，巨大的广告营销费用投入也在一定程度上侵蚀着双方的利润。以广药为例，2012年广药的销售费用约为13.59亿元，同比增长91.25%，其中广告费用由2011年的1.98亿元增至2012年的5.47亿元。去年三、四季度销售费用分别大增125%、187%，其中四季度销售费用已达5.71亿元。对于销售费用骤增，广药称主要是为了积极开展营销工作，提高销售收入，集团特别是王老吉大健康公司2012年加大了广告宣传力度、营销人员费用以及运输费用等与销售相关的支出增加所致。

实际上，目前各行业内处于竞争关系的例子并不少见，互联网领域的360与腾讯之争，商业零售领域的国美、苏宁和京东的商业大战，苹果与三星之间的暗战，诸如此类案例举不胜举，不过结果表明无序竞争将导致各方失利。值得一提的是，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麦当劳与肯德基之间也都存在竞争关系，但竞争是良性的。

而广药和加多宝较量的同时，也给凉茶市场中的其他竞争者提供了机会，诸如和其正、邓老凉茶已经在加快市场份额的掠夺，挤占原属于广药和加多宝的市场。分析人士指出，目前凉茶饮料市场空间依然很大，两家企业完全可以冰释前嫌，谋求各自发展市场。加多宝与广药之间并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关系。伴随着我国凉茶市场格局的逐渐演变，两家企业应将渠道、市场上的竞争引导往良性发展，最终应该是两家企业整体实力的抗衡，而不是将对方“赶出局”。两家实力相当的同类企业并存，恰恰有利于市场良性发展，对消费者最终是有利的。